永遠的大孩子

讀大一時，倘若準時在下午某時某刻於路口下車，就會遇見一個身形極為巨大的男子。從他的言行舉止和神態觀察，不難看出是個有身心障礙的人。他總會在過街時狂奔、大聲叫嚷，那時的我倒也沒甚麼特別感覺，頂多覺得這人可憐，因為他終其一生的心智狀態只會是這個狀態，套句現在最流行的用語，就是「凍齡」，只不過他的凍齡不是在外表上，而是在心智上。在大孩子的身後，總有個人跟著，當時沒特別注意，如果沒記錯，應該是祖父輩的人吧，他不會試圖攔住自己的孫子，多半是任由他在街上跑啊叫的，他在後頭慢慢走；兩人的距離不會相差太多。


今天又在住家路口遇見那位「大孩子」。一如往昔，綠燈一亮大孩子就跑過街，啊啊啊的叫嚷，對此我早已習慣，然而他的祖父，那個總是走在後面的老人，手上握著兩把傘，緩慢地過街，這會兒兩人的距離早就不是「不會相差太多」的狀態，而是差很多；大孩子跑得非常快，我剛走過雜貨店時，他已經一溜煙拐進第二個巷子不見蹤影，等我過了雜貨店，要拐進第一個巷子時，他的祖父還在很遠的地方，握著兩把傘吃力的走著。

我常想，如果今天下午下雨，大孩子還會這樣跑嗎？那把傘到底是他帶去上學，還是接孫子回家的祖父特意帶著以備不時之需？也許在他小的時候，老人還有辦法攔住他，雨天時為他撐傘；如今老人已年邁，要趕上他談何容易，也只能隨他。

在我們這些一般人的世界裡，年齡會老，身體會漸趨退化、喪失功能，心智也因生活體驗等因素改變，而心智年齡始終維持在差不多狀態的人，他們或許才能說明甚麼是「永遠」。在很多情況下，我們總希望能維持永遠現狀，可是「永遠」在某些情境中，似乎並不意味好事，徒然多添增些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