만추（晚秋）：在黑暗中看見曙光

人在異地時，特別能感受人與人之間即使不透過語言，有時候也能順利溝通；即使認識沒有很長一段時間，對方也可能比認識很久的人更了解自己。觀看電影前，已經先閱讀《晚秋》小說與其他網路評論。不少人覺得影片當中有韓文、中文、英文，並不容易理解，甚至顯得刻意，特別是湯唯(安娜)以中文回憶往事、玄彬(勛)只能憑藉湯唯的表情和語調判斷好壞一段，很多人看了完全不懂到底怎麼回事；亦有人認為玄彬的回答和湯唯的敘事完全對不上，劇情沉悶。或許是因為先閱讀小說，觀看時並不覺得沉悶，也跟得上劇情內容。語言設定安娜在家說中文、勛跟韓國朋友說韓文、安娜與勛相處時說英文，其實非常寫實，兩個在美國生活、原生國家不同的人，通常共通語言是英文，跟自己同文同種的人說家鄉話，也是很自然的事。


電影一開始簡短精要呈現安娜入獄和假釋的原因，從上巴士後節奏明顯開始慢了許多，完整呈現安娜與勛的相遇。相較於小說有較多篇幅完整描述安娜與勛的思考變化、書寫各自的經歷，電影受限於時間，很多劇情都刪掉了，或許可以解釋為何很多人看不懂或者沉悶。

入獄服行長達7年的安娜，已經長期封閉自己的心靈，面對陌生人勛突如其來借錢，她非常冷漠、卻又隱隱然帶著某種笑意借他錢，並冷淡表示不用還錢了。整整七年的封閉生涯，區區30元算得上甚麼？偏偏勛不是尋常男子，是個牛郎，雖然猜不到安娜到底在想什麼，他可以應用和客人應對的方法和安娜互動。相較於以前遇到的客人，安娜是他見過最冷漠、最不願與他人來往的女人，對在業界無往不利的勛而言，真是個神奇的人物。他嘻皮笑臉將貴重的手表抵押給安娜，彷彿兩人真的還會相會，他一定信守諾言還錢。

回到家後，對照手足親戚們嘰嘰喳喳喧鬧討論，安娜依舊不發一語，讓她在陳家顯得突兀，更讓人好奇為何她會這樣？某次逛街購物，換上華服的安娜，瞬間變得光彩奪目，好似在這一刻她真的永遠離開監獄，重獲自由，然而監獄的確認電話讓她明白自己並不擁有這種快樂，那股孤寂再度找上他，換回舊衣服後，安娜又變回與世隔絕的狀態。

勛是個牛郎，因為客人搞到最後想要拿出全部家當和他私奔，客人的丈夫不滿決意追殺他，才迫使勛走上逃亡之路。面對孤寂沉默又不斷後退的安娜，勛既詫異又好奇；自己的服務可是都讓客人很滿意，怎麼會有人面對他時，不是向前而是向後退？兩人在車站分別後重逢，安娜沒有開口要錢，反而以一雙澄亮的眼睛看著他:"Do you want me?" 勛不禁笑了。Why not?這麼神秘有趣的人，我怎麼可能願意錯過?兩人進了賓館，二話不說便是脫衣擁抱，從肢體動作不難發現，安娜還是處於冷漠、甚至有些不安的狀態，她不知道到底該怎麼應對，最終甚至拒絕，讓勛完全摸不著頭緒。之後兩人一同出遊，過程中勛逐漸對安娜心動，而安娜也因為勛的陪伴慢慢卸下心防，兩人在地下道的雞同鴨講對話也說明了安娜對勛的信任。至於安娜為何說中文，我的解讀是，安娜只想把不堪回首的往事深埋心中，但也需要宣洩，又不想讓勛知情，只好用母語中文傾訴；勛的中文回答看似隨機，但也意味著不能只從當下情境推斷一件事到底是好是壞。這段台詞十分有巧思，絕非沒頭沒腦的插曲。

不能錯過的片段除了兩人的地下道雞同鴨講一段，另一段則是在勛參與安娜母親告別式與告別式後吃飯的片段。安娜十分吃驚勛如何知道告別式在哪、還跑來參加告別式，結束後大家一起吃飯，安娜的初戀對象王晶的太太詢問勛跟安娜的關係，勛漫天扯謊，目的是要刺激王晶，對照兩人出遊時，安娜說出自己並沒有訂位的事實，這回安娜可是沉默不語，當中情緒變化十分有意思。在餐廳這段湯唯有場情緒爆發的戲，觀眾更能體會安娜的痛苦與孤獨。

看到王晶和安娜相處，對照安娜與勛互動的情況，深刻體會人與人從認識、瞭解到交心並非只依靠語言。王晶和安娜有共同母語──中文，但是真的因為有共同語言讓兩人交流毫無隔閡嗎？透過最熟悉的母語，王晶還是沒辦法抓到安娜心中的痛；相形之下，勛和安娜是透過英文對話，然而勛花費時間傾聽安娜所說的一字一語，因此他比從小認識安娜的王晶還了解安娜的內心世界。語言並非瞭解一個人的唯一管道，有沒有「聽懂」對方說甚麼才是重點。這也是《晚秋》打動我的地方，電影以緩慢的節奏鋪陳，帶出超越語言隔閡的情感，讓人相信在黑暗中仍能看見曙光。

不少人認為《晚秋》的劇情太沉悶、不好懂，原因是有些劇情交代得不夠清楚。整部電影一開始是從安娜的情緒變化出發，到中後段又得解釋勛的生活與情緒，偏偏前段並未深刻著墨勛的青少年生活，導致後面觀眾不一定能了解勛的所作所為，只能被動從電影內容和安娜的情緒揣測。僅管如此，《晚秋》仍是部好看的電影，細膩呈現人與人之間的情感交流、因相處進而了解對方所產生的溫暖化學變化。最後附上中文版主題曲連結，歌詞完全說明安娜的心境流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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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秋 Late Autumn 20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