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我愛上別人了：伴侶分離的原因

2013年上檔的《親愛的，我愛上別人了》，經過七年後再拿出來欣賞，依然有很多看點，更重要的是，隨著時間推移，觀眾的人生閱歷增加，對事情的想法也有所改變，能從中獲得不同體會。多年前曾寫過一篇〈宜臻的婚姻心事〉，那時候的自己幾乎是從宜臻的心境理解這段婚姻走向破滅的原因，然而這一次，我從紹文、尚恩與湘琪、雲硯與秋玉等人的視角，得到不同啟發。

明明曾經相愛的兩人，為何愛到最後都痛呢？
圖片來源：《親愛的，我愛上別人了》官方臉書粉絲專頁

相信不少觀眾在看到紹文瘋狂地挽回，應該不會懷疑紹文到底有沒有愛過宜臻吧？宜臻對紹文曾有過的在意，也不會讓人懷疑她到底有沒有愛過紹文。那為什麼縱使有愛，關係仍然崩壞？

一、愛的語言不同

看到最後發現，紹文與宜臻對於表現愛的方式並不相同。對紹文來說，他需要的是一個乖順、聽話、能與自己的原生家庭有良好互動的妻子，他希望太太能做出符合自己完美標準的餐點，所以對他來說，宜臻在想什麼，並不是他會放在第一順位的事情，重要的是要能讓他的生活自在、順利，當妻子能傾盡所有讓自己過得安穩，有服務的行動，就是愛了。這也連結到為何紹文在美國時會外遇，畢竟相對於有主見的宜臻，徐以倩實在是個溫順、聽話的人，或許對紹文來說，跟以倩在一起相處更自在。

而對宜臻來說，她期待的是與丈夫、子女的溫馨小家庭，在飲食上能相互配合，有時候吃吃自己煮的牛肉粥，更重要的是，先生願意撥出時間專心陪伴她、聽她講話、跟自己有所互動，而且不要總是挑剔她哪裡做得不好，而是能得到正面的回饋。對宜臻來說，精心的時刻、肯定的語言才是愛。

從紹文的自白中，他一直認為努力賺錢、給宜臻安定的生活，就是愛的表現，這也導致他忽略要多與宜臻互動，無法用宜臻的語言讓他知道他愛她。從宜臻的角度來說，她費盡心力符合紹文的標準，卻無法得到正面回饋，使她逐漸喪失心理上的自在，加上她無法明白紹文表達愛的方式，長久下來讓她在婚姻中感到孤單寂寞覺得冷。不曾瞭解對方的愛的語言，無法用對方能理解的方式愛對方，對於一段關係應該是很有殺傷力吧？因為一方的付出對另一方來說，根本是無感，那對付出的人來說，想來會覺得很挫折，好像自己的付出、投入毫無價值。若只有一方在配合對方的模式付出，對於一直付出的人來說，總有一天會因為自己的需求沒有被滿足、不斷付出而感到被掏空，甚至匱乏，導致關係出現裂痕。

二、在意的事情不同，又似乎缺乏溝通

還記得尚恩及湘琪為什麼分手嗎？表面上看起來是湘琪想衝事業，覺得尚恩沒定性、玩心重，可是我記得很清楚，有回尚恩喃喃自語，表示無論湘琪想要什麼，他都願意配合，可是湘琪從沒告訴他自己的想法。湘琪事業心強是事實，而尚恩相對來說比較嚮往規律、穩定、自由自在的生活，與其說兩人價值觀不同，倒不如說，兩人價值觀不同之餘又缺乏溝通吧。試想若兩人真能好好溝通，找到平衡點，很難說尚恩、湘琪必然會分手──湘琪不也曾忍不住在心裡回味起尚恩的溫暖嗎？當然，若以「湘琪就是討厭這種整天只會圍繞著自己團團轉的男友」的觀點切入，這對無論如何都會分手的，就算溝通半天，湘琪想要的是尚恩跟自己一樣有衝勁，但尚恩期待的是在湘琪需要的時候，好好伸出手接住對方，那真的毫無挽回餘地。

從尚恩、湘琪的互動觀察紹文與宜臻，能看出些關係破裂的端倪。由於家庭成長環境的關係，紹文不知不覺沾染了父親李雲硯「凡事都要依順自己」的習氣，加上紹文潛意識中一直在扮演李雲硯的兒子，讓他不自覺在創業、婚姻、家庭互動等多方面處處努力要滿足父母的期待，證明自己真的是一個好兒子，也養成他在許多事情上都有高標準檢視的習慣，例如連煎蛋他都能明確告訴宜臻今天的荷包蛋是否完美。他這輩子第一次叛逆，就是愛上宜臻、與宜臻結婚，因為他欣賞宜臻的才華，然而宜臻的才華卻變成他人生的壓力，彷彿凸顯他並不是一個那麼出色的建築師，讓他不自覺對自我的認同增加更多壓力，奮力工作只為了證明自己的能力，進而忽略妻子的期盼。除此之外，宜臻的個性不是那麼傳統，與李氏夫妻相處讓她備感壓力，多少讓小夫妻倆與紹文的原生家庭關係緊張，從紹文的角度來說，他會覺得自己沒有達成父母的標準、是不好的兒子，可是同時他也希望能當宜臻的好丈夫、要保護好宜臻，處於兩難與長期的自我價值拉扯，讓紹文不自覺把這股壓力轉嫁到宜臻身上，甚至演變成他不只以「李雲硯的兒子」的角度、也會用李紹文的標準，期待宜臻能做些什麼、做到什麼地步，而「不能隨便流露出自己的脆弱」同時導致他無法向宜臻說太多內心話，讓兩個人之間少了些對話。

那麼宜臻呢？這次重看反而讓我看到宜臻個性中某部分的溫弱。對我來說，宜臻不是不負責任，也不是懦弱，而是有自己的想法，可是會退讓、猶豫不決，不像湘琪可以為了目標放棄一切、不擇手段。

瓊美曾言看到湘琪對建築設計的熱情與投入、工作過程中展露的性格就像看到以前的宜臻，然而仔細比對宜臻尚未成為家庭主婦時與紹文共論「伽利略的家」設計概念，相較於湘琪，宜臻的神態、語調比較溫柔、浪漫、沒有湘琪那麼咄咄逼人。誠如宜臻自陳，當初答應嫁給紹文，一部份原因是逃避職場上的不順遂，可以解讀成她並不是那麼擅長跟自己不喜歡的人事物共處，這也暗示她日後進入李家將時常感到困頓。後來懷孕流產時，紹文要她就當個家庭主婦、壓力不會那麼大，當下她沒有反抗，眼神中透露出一股茫然，代表她其實內心很渴望有個孩子，但她也不是全然想為了家庭放棄事業，只是在當下她沒有說出自己真正的心聲，這樣紹文根本不知道她內心對於事業的渴望。即便是紹文允諾她吃牛肉粥，事後反悔想吃荷包蛋，她也沒有出言反抗，只是在心裡暗哼紹文根本只是作作樣子。在我看來，宜臻的個性中有一部份是她面對壓力時如果無力處理、處理過了還是處理不來、或者不如己意會選擇逃避，而不是運用各種手段正面迎擊（例如湘琪先討好李莊秋玉、之後討好雅悅的老闆娘讓自己得利，宜臻完全不會這些手段），一旦溝通失敗，她就不會再往前。她想要有個溫暖的小家庭、有自己的事業、丈夫呵護陪伴自己，而她內心深處不想為了任何一方放棄另一方，這也造就她面對自我需求衝突時有時候無法下定決心要以何者為優先，就算決定了甚至會不自覺決定犧牲自己，例如當她得知自己懷有紹文的孩子時，她就決定放棄愛情、回到紹文身邊。當內在價值充滿衝突，又難以跟丈夫有個更良好的溝通，還要承擔丈夫移轉給她的壓力，這對宜臻來說，確實太辛苦了。

在這段婚姻中，我不認為紹文完全沒考慮過宜臻的狀況，例如兩人搬出去住、一周一次回原生家庭吃飯，都是為了降低李雲硯夫妻對宜臻帶來的壓力。但無法否認的是，紹文心中努力想當個能讓父母滿意、沒得挑剔的兒子，這個完美兒子一部份建立在兒媳對李氏夫妻的配合度，但宜臻交際手腕沒那麼圓滑，久而久之紹文更加專注於工作上、想成為完美的兒子並保護宜臻，而忽略宜臻的需求、難以與宜臻有更多內心的交流。對宜臻來說，她從來不會為了目的橫衝直撞，當她為了逃避工作上的困難而進入婚姻時，似乎反映出她個性上的缺點、溝通能力與交際手腕不是那麼圓融，在與丈夫間溝通無效、又或者是她放棄溝通，同時背負來自紹文不自覺移轉的壓力，難以找到生命的出口時，兩人只會漸行漸遠。

三、結婚不只是兩個人的事，還是一個、兩個家庭的事

從李雲硯出場開始，觀眾便能發現在李家的生活中，身為李家的大家長，李雲硯強烈要求家庭成員以他為中心運作。李莊秋玉之所以能跟李雲硯維持婚姻關係，很大原因是秋玉接受傳統以夫為天的觀念、不斷調整自己的想法與步伐，以雲硯為中心，並將自己的精力、才能轉移到其他面向上，例如跟貴婦人打交道、經營自己的服飾店、管兒子的公司。可以說，若婚姻要維持下去，當一方極度強勢時，勢必需要另一方配合，甚至得自己找到一個屬於自己、不需要對方參與、但又不會危及到對方存在的重心。

如果宜臻留下來呢？從她與秋玉的對話，可以看出來她對於這種有錢人社會感到格格不入，也無法像秋玉完全配合丈夫，透過轉移個人目標、改變自己的想法，讓自己在婚姻中感到自在；要是強留下來，她無法像秋玉在上流社會找到自己的出口，恐怕最後只會變成鬱鬱寡歡的婦人。

而婚姻更是一個、兩個家庭的事情。就兩個家庭的部分，劇情中算是很明快地表現出來、但沒有花太多篇幅演繹，像是當大金送農產品給李家時，編劇透過秋玉以麻煩、不喜歡的言詞，傳達他們不珍惜大金心意、看不太得起親家的想法；當大金參加李家的派對時，秋玉根本不想花心思跟親家交流，想盡辦法丟給女兒紹芬，而紹芬對於接下這個任務表現出不情願的態度，這些互動都反映李家人並不是那麼尊重大金，兩個家庭間沒什麼平等、真誠互動。所以宜臻等於是沒有娘家可以依靠，在夫家受到任何傷害，她只能自己舔傷口，要是拿回家跟大金抱怨，傳統的大金可能會要她多退讓，反而讓她感覺到更孤單。

至於一個家庭，最明顯的就是有太多事情都要配合李家的種種規範，所謂的「李紹文」「沈宜臻」，放到李家裏面，就是「李雲硯、李莊秋玉的兒子」「李雲硯、李莊秋玉的媳婦」，所以一切行為舉止，通通要符合李家的規範、維護李家的顏面。懷孕派對不能因為流產而取消，因為這會讓李家沒面子。沈宜臻會外遇全部都是她的錯、就是要被逐出家門，而李莊秋玉一度回心轉意說穿了不就是看在那可能是李家金孫，當她得知小孩不是李家，就對媳婦毫無感情。婚姻這件事，至少在台灣，並不單純是兩個人相愛而結合，更代表女性得全然融入對方家庭，尤其當彼此間家庭的社經地位落差大時，強勢、社經地位高的一方，更能要求對方必須全力配合自己，長久下來會對另一方精神上產生傷害，久而久之，受傷的一方一旦覺醒，有很高的機率會選擇逃離、強悍一點的會選擇反擊。

我總覺得就算宜臻沒有遇到尚恩，只要有人點醒她，她還是有可能提出離婚，尚恩的溫暖與示好一開始更像是溺水的她在海浪中抓到的浮板，只是時間久了證明尚恩在很多方面確實比較適合她。如果婚姻能回歸配偶間的關係，不牽扯到對方的原生家庭，會不會因此讓婚姻這件事變得單純許多？不過婚姻某種程度上也代表建立家庭，而家庭成員間本就有互動，要切斷與原生家庭的聯繫、讓婚姻變成完全只是配偶間的事情，除非能遇到一個父母雙亡沒有手足的對象，不然好像有點太天真了。

四、結語

不曾瞭解對方的愛的語言、接收不到對方的愛，對於事情的價值觀不那麼一致，加上李雲硯強烈要求大家以他為中心的家庭價值運作，讓紹文無形中背負過多的期待綑綁自身，這股壓力也影響到宜臻，宜臻無力處理，而宜臻本身也有需要自己處理的問題，雙方又溝通不良，最終曾經相愛的兩人，無可避免走向關係破裂。關係會破裂，不一定只是一方有問題，若想修補關係，需要的是兩個人、甚至是兩個家庭一起攜手，才能圓滿。

無論是紹文婚前劈腿，還是宜臻婚後外遇，撇開道德考量，在情感與心理脈絡上都是可理解的，或許反映出這兩個人彼此間還是有很多需要磨合的地方，甚至兩人可能並不是那麼適合。要維持一段關係，不是兩情相悅就夠了，還有很多現實層面需要處理。

（2021/02/13新增）註：

文中提到的「愛的語言」，為Gary Chapman的著作《愛之語：兩性溝通的雙贏策略》（The Five Love Languages: How to Express Heartfelt Commitment to Your Mate），網路上有非常多相關的內容與摘要可以閱讀，可以用關鍵詞例如「愛之語」、「愛的五種語言」搜尋。印象中自己是從健身網紅Candice的影片〈如何與另一伴維持親密關係？｜五種愛的語言｜增進感情的秘訣〉第一次接觸到這個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