崑曲《爛柯山》(朱買臣休妻)

《爛柯山》是個淺顯易懂的故事。故事描述朱買臣之妻崔氏因不堪衣食無法溫飽的生活，選擇「休」了朱買臣，改嫁樵夫張西喬。沒想到張西喬會家暴，讓崔氏梅開二度的生活宛如置身地獄。逃離張家的崔氏，在某個偶然的機會下得知朱買臣官拜會稽太守，大受刺激的她夢到自己被人稱為「夫人」，心下大喜的她突然驚見張西喬手持斧頭朝她揮砍……驚醒後的她，遇到朱買臣後，面對朱買臣的潑水考驗，已經精神恍惚的崔氏再也無法承受心中的複雜情緒，轉身跳入溪中，成為亡魂。

朱買臣之妻在《漢書》中的記載，並非像《爛柯山》中那樣的狠絕。故妻與夫見到朱買臣飢寒時，曾請他吃飯，何況故妻離開之原因，並非不堪生活困苦，而是因為無法忍受朱買臣在路上高歌誦書。除此之外，朱買臣富貴後，「呼令後車載其夫妻，到太守舍，置園中，給食之。」儘管朱買臣曾解釋這是報答曾在他有難時有恩於他的人，然而這對故妻而言，是最狠毒無情的報復。朱買臣的行為，可解讀成他想告訴故妻：(1)你選擇離開是個錯誤，因為我現在發達了，而你無法享受富貴；(2)能有現在的成就，有部分是因為你的好心，但我想讓你知道讓人救濟是甚麼感覺。反覆閱讀《漢書》中的篇章，我總覺得朱買臣是抱著羞辱故妻的心態，否則的話，故妻與夫何必居一月呢？

《爛柯山》的原型為《漢書》卷六十四的朱買臣傳，改編為戲曲後，不論是故妻為了激將朱買臣考取功名，或者因不堪飢寒而要求離婚，戲劇焦點全放在故妻，前者強調故妻的賢德(為了激勵丈夫，選擇離婚，這在古代是個很大的犧牲)，後者主要呈現故妻內心的矛盾與情緒轉折。後人多認為故妻\崔氏嫌貧愛富，更有人開玩笑說，應當以此劇為借鏡──無論伴侶出現甚麼困境，都應當堅定心志、在旁守候。然而回過頭來，崔氏在朱買臣的身邊，已經耗費了二十載，別說朱買臣沒有功成名就，就連基本的溫飽都無法做到，年紀老大不小的崔氏，為了確保自己下半輩子，選擇離開。逼離婚的過程中，起先朱買臣當作崔氏是在開玩笑，還給她戴上斗笠，觀眾看得哈哈笑，但又誰能懂崔氏當下極其憤怒的心情：我都這麼生氣了，你還有心情跟我說笑！崔氏哭喊時，朱買臣居然捧著書說：「一卷書在手，樂在其中矣。」朱的種種表現，真是令人搖頭不已，等到兩人「官」「夢」互吵時，我邊笑邊嘆氣，換做我是崔氏，大概也會吵著鬧離婚吧；都吃不飽了，還想著讀書做官！這樣以後日子要怎麼過！

比較崔氏的心境，可以發現崔氏從頭到尾的方向並不矛盾。起先崔氏渴望衣食無缺的生活，面對張西喬的拳打腳踢，很自然地選擇逃跑；聽聞朱買臣做官了，當然心中感到震驚，她從未想過朱能做官，沒想到他居然當成了！當朱買臣潑水拒絕時，飽受刺激的崔氏自然難以承受，最終留下悲劇一則。

選擇往往帶有拋棄的意味，當兩個選項都落空時，面對無法挽回的困境，吞下酸苦恐怕是唯一的方法，崔氏既無法自力更生，加上時代環境使然，完全喪失依靠的她，恐怕跳水自盡對她才是最好的結局。

※本文原為修習楊振良老師通識課程「戲曲與人生」作業心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