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前的五分鐘(電影)：在別人的身上尋找屬於自己的東西

「她很享受那五分鐘，因此受到懲罰......嫉妒上，某個人......」

若藍、如玫是雙胞胎姐妹，兩人偶爾會互換身分、捉弄身邊的人。兩人前往模里西斯度假，卻遇上船難，只有一人歸來。活下來的人究竟是若藍還是如玫？

起先我預期電影會沉悶到想睡覺，看完後十分後悔上映時沒到電影院欣賞。電影中每一個畫面都是精緻的構圖，搭配幽暗不失溫暖的燈光與配樂，宛如精品，值得細細品味。

雙胞胎/同臉人題材的影視作品多得不勝枚舉，如周迅主演的電影《蘇州河》、中國電視劇《步步驚情》、台灣電視劇《威廉王子》、《千金百分百》。《深夜前的五分鐘》則把雙胞胎題材玩到另一種極致。多數影劇都把重點擺在「別人分不清楚差異，因此產生OOXX」，但《深夜前的五分鐘》還加上當事人自己區分不出差異，劇情設定十分特殊。大部分人辨認人的時候，主要依賴面容，很少仔細觀察對方的言行舉止、眼神，這也給了有心惡作劇的雙胞胎大好機會──只要裝扮得宜、模仿細膩，別人就分不清楚誰是誰，也可藉此捉弄別人。片中的如玫及若藍即是如此，兩人從小就常互換身分，連親生母親都不會區分。

儘管面容相同，她們能經歷、擁有的人生並不一樣。人們會渴望擁有他人的人生，如果羨慕對象與自己面容相似，更容易激發嫉妒心理，甚至欲替代之。若藍便是這樣的代表，她喜歡的人是天倫、想成為演員，沒想到她渴望的一切，都在如玫身上實現。若藍逐漸不明白自己是誰，不懂「若藍」這個人的價值是什麼。讓若藍稍稍感到自我存在的是阿良的關愛與陪伴，她明白阿良的心意，更從阿良前女友的五分鐘理論中獲得些許釋放，然而在逐漸失控的互換身分中，若藍迷失了自己。整部電影沒有雙旦，只有若藍一個女主角，妹妹如玫只是陪襯，襯托若藍耽溺於「如玫的存在感」的問題，整個故事發動者從頭到尾都是若藍一人。人生的價值只能由自己決定，即便模仿別人，那終究不是自己的人生；當人放棄定義自我價值時，那他就什麼都不是了。若藍迷失自己，等同不再定義自我，最終讓自己的價值與存在感變得模糊不清，跌落在鐘錶走字的聲響中。電影中後段有隻靛藍色蝴蝶翩翩起舞，一如迷失自我的若藍讓自身遊走在若藍、如玫的身分中，卻逐漸分不清楚誰是誰，受困於癡念中。既是肉身消失，也是破繭重生。

劉詩詩再度挑戰雙胞胎角色，利用聲音、眼神區別若藍與如玫，雖稱不上高超，但與過往相比已有進步，與角色融合度提升，更進入劇情氛圍，與《回到愛開始的地方》中的表演相比變化不少。很多人批評歷劫歸來後她的表演很難區分誰是若藍、誰是如玫，我的感覺是，如果很好區分的話，張孝全飾演的柯天倫也不會要阿良鑑定活下來的人是誰，因此劉詩詩演得曖昧難分實屬合理。三浦春馬的中文與修錶架式十分服人，演技出色，不論是噙著淚水的心痛、以手部肢體語言描繪愛情初至的心境，均深深觸動人心。

全片動人之處，在於編導細膩描繪人對於他人所擁有、自己卻未能擁有之事物的渴望，與希冀被認同、探索自我存在價值的心理。在那麼多相似的情節中，我們能不能找到自己、活出自己，是每一個人人生道路上最深、最難以找到答案的課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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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局分析】
我看了兩次，第一次認為回來的是如玫，第二次卻有不同想法。以下結局分析純屬個人意見，歡迎討論。

	若藍	如玫
眼神	沉靜中帶有陰沉	嫵媚活潑中夾帶天真
聲音	氣音為主	明亮而堅定

影片一開始穿紅衣服的小女孩丟石頭砸碎玻璃，接著要穿藍衣服的女孩跟她換衣服。藍衣女孩說：「啊，又要換衣服啊？」這個「又」字十分耐人尋味，有兩種解讀：

1. 影片開始前兩人才剛互換過衣服，被媽媽責罵的人確實是如玫，做壞事的是若藍。
2. 影片開始前兩人已經互換過衣服兩次，做壞事的是如玫。如玫這麼做是因為她想做壞事，但需要一個替罪羊，才會不斷要求若藍跟自己互換身分。這是立基於如玫個性調皮，有點陰謀論的想法。

如玫十分享受互換身分的遊戲，認為這樣可以享受雙倍人生；若藍聞言生氣奪門而出，由此可推知若藍並未正面看待互換身分這件事，甚至從中感受到全所未有的痛苦。面對若藍奪門而出，如玫露出十分耐人尋味的表情。

如玫曾表示姊妹倆會分享所有的東西，然而再怎麼分享東西，也不可能報告得鉅細靡遺，有私心的事情也不會告訴對方，這構成若藍回答首映會事情的破綻。某次天倫誤認若藍為如玫，將一套衣服送給若藍時，若藍察覺：(1)原來如玫現在的外貌跟自己全無二致；(2)天倫並不知道怎麼區分兩人。這套兩人都擁有的衣服，我的解讀是若藍拿走天倫送的那件、另外買一件給如玫，而且沒有告訴如玫那是天倫送的，因此天倫說：「那件是我送你的，你不會忘記吧？」時若藍又露出破綻，此時出現在天倫面前的人是如玫，實際上如玫不知道那是天倫送的，若以如玫的身分回答，就會出現若藍、如玫角色錯亂的狀況，所以若藍是以訕訕的語氣、而非肯定句回答。除此之外，明明是如玫的身分，卻不時聽到若藍的聲音，透露出角色互換導致的悲劇。

為什麼若藍會這麼做？主要原因還是她想真正擁有自己想要的東西(天倫、演員身分)，這些都得透過如玫的角色才能得到，加上她確信自己以如玫的身分與天倫生活，天倫也不會發現異狀，才這麼做。這也對應到阿良對天倫說的話：「在模里西斯的醫院裡，她醒過來時抓住你的手，我想，那就是一切。」這也說明為何鐘沒有慢五分鐘、不會游泳，因為她就是想以如玫的身分生活，因此所做所為都是如玫的形貌。會游泳的人假裝不會游泳是可能的，這也是為什麼我不把會不會游泳當作判斷依據。若藍自己擁有來自阿良的愛情，然而她卻試圖透過如玫的身份，從如玫身上尋找她想要的東西。

最終回到教堂拿回手錶的人是若藍。姊妹倆到教堂祈福時，如玫很快起身離開，所以她不知道祭壇上放了什麼東西，加上若藍離開時，是將十字架項鍊緊緊握於手中，因此唯一知道手錶與項鍊事情的人，只有若藍。若藍曾經感嘆：「在這五分鐘裡，我是不是也能進入跟如玫不同的世界裡呢？」既然渴望與如玫有所區別，那麼慢五分鐘就是若藍個人的秘密，她不可能告訴如玫這件事，所以唯一會校準時間、知道當中意義的人，只有若藍。當手錶回到阿良手中、校準時間時，一方面對應若藍寫給阿良的信的內容，另一方面代表若藍接受佩索亞的詩〈沒有人愛任何別的人〉中的意涵，真正突破心魔，不再從他人眼光審視自己，時刻活在當下，開始決定自我價值。

沒有遺失過，就不會找回。如玫在劇情中的形象，都透露出一股天真，她從沒懷疑過自身存在，也就是說她沒有遺失自我精神；相對地若藍卻深受存在意義之苦、時時想從別人的身上尋找自己的存在，感受到困苦、疑惑的人才會想追尋答案，若藍才是那個失去自我、亟欲找回自我的人，也因此會踏上尋覓存在道路的只有若藍。這個故事從頭到尾，都是若藍尋覓自我認同的故事。回來的即便是如玫的肉身，然而裡面包覆的是若藍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