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Hours（時時刻刻）：不得不的沉溺

當年電影上映時我無緣得見，原著小說捧在手中讀了好幾遍，可謂童年時的一本重要書籍。小說中描寫的盡是生活瑣碎之事，買花、買菜、煮菜過程、散步、人的思緒，翻拍成電影得仔細處理，否則容易支離破碎、弄不清楚三位女主角的人生為何緊緊相依。編導非常聰明，在電影一開頭就點出三段故事的相同處──三人在家中都有聚會，透過三位女主角都躺著睡覺、起床連結三個時空背景，當有類似情境或有關聯的情境，二者或三者會前後出現，加上相同的畫面結構，呈現小說安排的巧思，也讓三個時空背景更加緊密。

全片講述的是一種不得不自溺的情緒、不被了解的心情。維吉妮亞‧吳爾芙有一個深愛她、處處為她著想的丈夫雷納德，然而維吉妮亞並不喜歡鄉下生活，她清楚雷納德為了照料她，幾乎把自己的人生都花費在她身上；她清楚自己拖累雷納德的人生，讓雷納德的情緒只能隨著自己走。另一方面，維吉妮亞並不適應鄉下生活，女傭們在她背後訕笑自己、在她面前略帶嘲諷與不滿的語氣，更讓她難以忍受這無形的壓迫。倫敦的生活或許混亂、忙碌，但對維吉妮亞而言，那樣的氛圍才讓她感受到自我的真實存在。雷納德和維吉妮亞的夫妻情感動人的地方在於他們雙方即便不夠理解─或者說無法理解─彼此，他們仍然以各種方式與對方溝通、表達自己的心情及想法。

相比之下，蘿拉的生活更為死寂。從起床時的反應，即可發現蘿拉很受不了家庭主婦的生活。兒子問她：「我們要做這個蛋糕，爸爸才知道我們愛他，對嗎？」蘿拉回答：「是。」再對照丈夫丹回家後與蘿拉的互動，丹與蘿拉之間並沒有太多交流。丹要的快樂，就是他自己想要的快樂(例如有個美好家庭、有個賢慧的太太)，他弄不清楚蘿拉想要什麼。蘿拉只是丹的附屬品，因此蘿拉只能透過做蛋糕此等微小的物質，讓丹感覺到愛。布朗夫婦不只是溝通不良，更慘的是他們無法對話、蘿拉沒有機會或管道表達自我；無怪蘿拉只能自私地選擇自己，因為再不逃走她就要精神崩潰。

克勞麗莎則面臨耽溺過往的問題。她有一個同志愛人、一個女兒，可是她的人生永遠繞著理察；她的時間與人生，不是在照顧理察，就是為理察辦活動。理察並不想舉行、參與這些活動，一方面他認為自己罹患愛滋病，人生不過在等死；一方面他看透克勞麗莎沉溺往事，只能透過盡力還原過往的方式讓她自己感到快樂，理察彷彿看到母親在他童年留下的回憶，他不願綁死克勞麗莎的人生，他希望她能過自己的生活。和維吉妮亞‧吳爾芙相比，克勞麗莎就是雷納德的角色，理察則是維吉妮亞的位置。仔細想想，克勞麗莎的人生確實悲傷，她的情緒一直沉溺在數十年前的某一個夏天，她只有回到那個狀態才能感到快樂，她在自己當下的時空中宛如行屍走肉，一點都感覺不到自己與所處時空之間的脈動。

影片尾聲傳達不同的人生觀與生死觀。對維吉妮亞而言，她不會逃避混亂，因為逃避生活就不能找到真正的平靜，所以她不會逃避混亂帶來的死亡與死亡本身。死未必意味死，它可能意味著生，是真實、實在地活著。蘿拉原先沉溺於死寂之中，最後出走與之反抗，對她而言，如果要活著，那就要好好抓住生命當下的每一秒。

《時時刻刻》是一部值得欣賞的電影，讓人看見他人不得不的耽溺，更能了解、體會箇中心情。有機會的話可以閱讀原著，相信會有更不一樣的感受。